雪夜 (第1/3页)

民国九年，除夕夜。

今年的年来的格外的晚，一直拖到了二月二十号，又恰逢雨水节气，南京城里的人都格外的重视。还没到十二点，就有人挂起鞭炮，到处都是欢笑声，鞭炮的噼里啪啦声。

李穆坐在窗前，借着雪夜格外明亮的月色，细细地读着手里的信。

卿卿吾爱：

灵儿，不知道你能不能拿到这封信，不知道你在怎样的心情下读这封信，我想对你说一千个一万个对不起，对不起，这么久都没联系到你。听家里人说，你曾来上海找过我，你一定已经知道我的婚事了。

我给你写过很多信，可是都送不出去，不过不要紧，我会坚持写信，总有一封能送到你手里。

去年我父亲在上海的银行和纱厂同时出了问题，我只好去□□衬，期间秦家一直在帮助我父亲，今年情况才好转起来。本来应当遵照市场规则行事，可是秦家坚持分文不取，只说要我和秦毓贞结婚，促成一桩婚事才好。

秦毓贞，你知道的，我曾和你讲过她的事。还在法国念书的时候秦毓贞早已和别人在一起了，后来我遇到了你，我早就和你表明心意，你是知道的。我绝对对她没有半分情意的，你要相信我！

对于这桩婚事，我坚决不同意，可是父亲却已经和秦家谈妥，完全不听我的反对意见。在这个家里，我既没有说话的权利，也没有继承的权利。母亲是父亲的糟糠，父亲却弃之不顾。母亲生病，父亲任由母亲病情愈加严重却不带母亲医治。咱们的女儿没保住，如今咱们的儿子也被继母抢去给弟弟一家养育。我太无用了，灵儿。不过你放心，宁宁开蒙早，这几年他已经逐渐懂事，每次有机会我都会跟他讲，他什么都知道。

回到南京后的这一年我都在计划逃跑，可父亲看我看得太紧了，我挨了好几次打，连宁宁都被我连累了，现在我也只能躺在床上养病。灵儿，我好想你。除夕夜，父亲会邀请很多朋友来家里聚会，那时家里人多，一定乱得很。我会想办法让宁宁在角门等你，你一定要过去，接到宁宁后，马上离开南京，不要管我。

随信附上一千块，他们不给我钱用，我暂时只有这么多。珍重！珍重！

绍安

民国九年二月十日

读完信，李穆抬头看了看窗外那轮月亮，上学的时候，学过一句“但愿人长久，千里共婵娟”，不知道绍安是不是也和她一样，正望着这轮月亮，寄托无尽的思念。

十年前，民国还没建立，世道乱极了。那时李穆还不叫李穆，叫做幺姐儿。

幺姐儿的亲妈是个妓女，生下她来后没几天就死了。老鸨觉得幺姐儿她妈是个漂亮货色，女儿肯定也不会是个赔钱货，就把幺解和自己的亲生闺女放到一起养。李妈妈的男人是个极有钱的老板，这家妓院就是他的产业之一，李妈妈负责管理。

李妈妈发了一时的善心，幺姐儿没在妓院里长大，于是出落的不谙世事，单纯可人。虽然她的样貌不是最出挑的，但她的一双杏眼水灵灵的，总像是噙着泪的样子，楚楚动人。李妈妈见她这样，觉得另有利可图，可以单开个书寓，找些和幺姐儿一样的小女孩，教她们做个会弹会唱，能画能写的艺伎，指定能吸引到有钱的老板，赚个盆满钵满，不然白养一场，岂不可惜。

于是幺姐儿十四岁这一年，书寓开门了，她接到了人生中唯一一个客人，陆绍安先生。

那天也是个除夕夜，南京城下了雪，李妈妈带着姑娘们坐在画舫上，供恩客们相看。